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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三代:故事和之外的故事

2010-05-07 16:07:00 来源:博览群书 吴 岩 我有话说

庞?在博客上说,她的传记《叶圣陶和他的家人》出了新版本。我看了很高兴,赶紧找她要来一本读。读了两三章,就觉得特别满足。一是书的行文方式,有一种隔世的美感。很久没读到这样的文风了。有点像1950年代的小说。上一

次看这样的行文,还是在黄伊先生活着的时候,作家王立道撰写的《烛照篇――黄伊与当代作家》。黄伊是中国青年出版社的老编辑,是1950年代红色经典中许多图书的发现者和编辑者。立道先生的文字平淡却充满力度,把黄伊的一生用当年的文风娓娓道来,文风的选择跟所要传达的人和事真是贴切得很。这一次,庞?的文风选择也恰到好处。毕竟这是一部横穿一个世纪的历史。

我喜欢庞?这本书的第二个原因是,叶圣陶家三代人中,我竟然也认识其中的两三个;所以,特别想知道我朋友一生中的其他故事。不算偷窥,只是好奇。

算起来,我对传记所记述的第一代知道得最少。在我读中学的时候,课本中还没有叶圣陶的文章。所以,我基本上是他的作品的“盲人”。由于常常在媒体上看到叶圣陶介入中学语文教学,介入课本编纂,也不知怎么的,我就特别不想主动去找他的作品来看。可能在“文革”期间的教科书特别让我失望,语文课程干巴巴没一点意思,活生生的文学给僵死成某种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某种解词填空的缘故,一见到跟编纂课本有关的人,我就觉得应该敬而远之。这么久而久之,叶圣陶在我脑海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仅知道是五四时期文学的主将;再根据他喜欢介入语文教学,我把他的文章也定义在这样的模式上,坚决不读。

读庞?的传记,才让我看到了一个跟想象完全不同的叶圣陶!原来与我的想象正好相反,叶圣陶根本就是一个冲破文学禁区,勇于尝试新文学各种式样的作家。他的童年时代就充满文学天才,走入新文学又那么与众不同。他的创作毫不费力、举重若轻,而他的文学生涯又那么波澜起伏,他的态度却始终宠辱不惊。想到包括自己在内的所谓“文学叛客”,常常追求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总要搞出点名堂来,但功底又太欠扎实,真是无限的汗颜。

传记中的叶圣陶,从来不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从来不说违心的话语。从政也好,经营出版社也好,从来是量入为出,实事求是。小说也好,杂文也好,散文也好,从来就是写自己的所思所想。他对孩子们的教育也是一样,朴实却照顾所有人的天性。我特别喜欢看叶圣陶如何教自己的孩子写作文的章节。本来孩子都是一样的,都是怕作文的。但他鼓励他们,帮助他们,结果三个孩子都成了具有创作才能的人。再想到当前的许多家长,教育心理学一点不懂,教育的方法上又缺乏独到性,结果不是揠苗助长就是放任自流,压抑了孩子多少天性,最终仍然把他们造就成为庸才的事情,就感叹不已。在这个意义上说,这本传记可以充当一部教育孩子的辅导书。跟流行的心理辅导不同,那里的理论找不到证明,而这里却有着教育的过程和可靠的结果。比起《哈佛女孩刘亦婷》一类倡导精英教育的著作,《叶圣陶和他的家人》中的教育方法更加具有中国传统,也更加适合中国的国情。

讲完书中第一代故事给我的震惊,再来讲第二代故事给我的回忆。在叶家的第二代中,我多次见过叶至善,亲耳聆听过他的科普报告,更运作过他担当评委会主席的科幻小说大奖。1970年代末我跟当时也是初学创作的童话作家郑渊洁一起到台基厂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参加创作培训。那时我们都还很小,属于“青年作者”,而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在粉碎“四人帮”后对繁荣儿童文学和科学读物的雄心,使他们对我们的培训特别认真。就在那时候,我跟叶至善有过四五次接触。还有当时的科普大会上,也曾经几次见到他。我对叶至善的感觉只有一个,他总是笑着面对我们,热情地跟我们打招呼,但他所讲的所有东西,我几乎一点都听不懂。口音成了我们之间沟通的障碍。后来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一度搬到团中央的大楼里,有一次我在楼门口单独见到他出来,我们热情握手,热情交谈,但还是一样,完全不知道他在跟我讲什么。

从庞?的传记中我发现,叶至善做人特别严谨。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有一次他和我同时参加《我们爱科学》杂志的策划会,我希望能刊登更多飞向太空的科幻小说,而他则希望杂志开辟一个“讲述自行车各个部分构造”的专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们的差异这么明显。但如果你了解到那时候的《我们爱科学》有着众多的农村读者,就完全能体会他的苦心了。

读了庞?的著作我才知道,叶至善这种扎实踏实的个性,不仅来自于他的家庭教育,更来自于他自己多年的编辑实践。在叶至善八十寿辰时他所出版的纪念文集名字就叫《我是编辑》。在那个作品中,我读到过一篇《〈失踪的哥哥〉的自白》的文章。其中指出了自己在1950年代撰写科幻小说的原因。讲得非常中肯,因为一个编辑必须尝试创作自己所编辑的作品,这样才能有踏实感。他也确实是因为撰写过一些作品之后,才发现了科幻作品的“问题”。通过科幻小说教会学生知识的想法在他的几次尝试中完全落空,是导致他停止这类作品创作的原因。记住了故事忘记了科学被叶至善认为是放弃科幻创作的最中心的原因。

从今天的科学传播视角观察,叶至善对科幻的看法可能太古板了一点。科幻作品对科学普及或科学传播的意义,并非局限在那一点点知识上面。科学普及中知识的普及反而是小事,能从作品中学习到科学的思维,科学的方法,感受到科学的魅力,爱上科学,才是科幻小说的真正科普价值。虽然叶至善没有看到这点,但我从他对自己创作所进行的反思上却发现,他是一个完全忠实于科学精神与方法的人。这篇小小的自白,像一篇科学论文一样,有理论有观察,有实践有反思,用自己的创作过程验证了自己的一些理论构想,是叶至善作为一个科普作家并一度能够担任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理事长的重要原因。在他的任期中,中国的科普创作蒸蒸日上,达到了顶峰。不少人至今仍然会追忆起那样的时代,并为今天科普作家协会的衰落而扼腕叹息。

读庞?的传记我能感到,叶圣陶家族的人都是些严于律己,对其他人却相当宽容,对事业不抱个人私念的人。回到叶至善与科幻小说上来。虽然叶至善自己很快停止了科幻创作,但他从来没有对这个文学门类说三道四。恰恰相反,叶至善坚决地相信,科幻文学应该有自己的生存权。在一些人恶意诋毁科幻文学、想要在社会上消灭这个文类的1980年代中期,叶至善顶着来自上方的压力挺身而出,替科幻文学讲话。他还积极倡导和支持意在重新振兴科幻小说的“星座杯科幻小说评奖”计划,并亲自阅读作品,为最终的选集撰写了序言。可能是因为篇幅有限,庞?的传记忽略了这个故事,我感到还是相当惋惜的。希望在未来的三版中能够补充上去。

谈过了第二代,就该转移到第三代。由于我从事科幻创作,因此有机会跟儿童科普报刊相互交往。所以如果说叶至善是我的写作老师,那么他的女儿叶小沫可以算我的科普同事。我们的见面次数太多,我至今都忘记了最早一次见面是在哪里。也许,是在黄山文化部召开的一次儿童科学读物繁荣讨论会上?那时候,中国科幻完全跌入了“新冰河时代”,多数报刊不再发表科幻小说。时任文化部社会教育司司长的作家刘厚明,把我们这些从事儿童科学文艺的作者编辑找到一起,讨论繁荣振兴的事情。也正是这次会议,才最终重新激发大家复兴科幻文学的希望。会议之后,全国14家报刊响应刘厚明的号召,准备联合举办一次大型征文,这就是所谓的“星座杯”征文。为了让征文顺利地进行,我们就需要经费支持。那个时代,报刊的经费需要有能力的编辑四处寻找。我记得我跟小沫分在一组,到北京市一些企业去寻找经费。我们两个傻傻的书生,完全不懂得该如何开口讲述我们的要求。结果是一次次地被冠冕堂皇的理由或粗暴的回绝搞得晕头转向。这次“商业行为”之后,让我终生患上了恐惧拉赞助的心理病。而小沫可能跟我一样,对这种超越自己能力的工作产生反感。也正是在这样的有难同当过程中,我跟小沫之间增进了了解。我们的联系更多了。常常有事没事就通个电话,相互询问询问对方的情况。我们之间的话题常常脱离工作,拓展到家庭、夫妻关系、生活的态度等许多方面。她是那种心地特别善良的人,她的关心既包含着对你的友爱,又小心地不去触动你的隐私。阅读了庞?的传记,我才能体会到她这种为人处事的性格的由来。

在今天,一本著作能让你感到愉快、得到娱乐已经是相当不易的事情。而如果再能让你思考,能让你回忆起许多往事,那就更加让你对作者心存感谢。我喜欢庞?的这部传记,而且我特别相信,任何一个年龄的读者,无论你跟叶圣陶先生和他的家人有过或没有交往,都会从中得到启示。

能让我重新发现了叶圣陶,重新回顾了与其后代的交往,重新检视了自己在过往时代的思绪和行动,真是快乐。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管理学院,副教授,科幻作家

史晓风写给庞?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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